路灯昏黄，凌远还是一眼认出了他，高了，英挺了，暗色的衬衫卷裹住他挺拔的身姿，在灯光下被剪成一个轮廓，远远地向自己走过来。
所有的久别重逢都值得庆贺，然而凌远只是站在黑暗的角落，目光灼灼，不动声色。
李熏然放慢了脚步，他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，这大半夜的，猫都睡了，谁还盯着一个成年男人打主意。这条路僻静，难道是抢劫？哼，打警察的主意，还是在警局附近，这小贼一看就没经验，真是活够了。李熏然一路戒备，不料手机这时候响起来，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保持警觉，都讲完挂了对方也没什么动静，他心想，小贼，今天便宜你了，小爷我先回局里办事。
再出警局已经是凌晨，李熏然跟他师傅学了几招审人套话的手段，决定好好请人搓一顿。“师傅，重庆火锅怎么样？猪脑、鸭肠，都是您最爱。”
他师傅搂他一眼，“你小子才猪脑呢，忙活大半天，你不累我可累了，这顿先攒着，下回吃。”
“您这是怕师母等急了吧。”
“嘿！你小子！你呀，早晚也得有人收拾你！”说完蹬上自行车飞似的骑走了。
“收拾我的人可能早把我忘了。”李熏然默默地想。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，他一脚一脚踩着自己影子，想以前和他哥一起走在灯下的日子，一晃竟然这么多年了……
他是真搞不懂他哥，这都大半个月了，怎么还不来找他，难道真把他忘了？他不信。欢欢之前提到过，她二哥一回来就是主任头衔，可能是太忙了？可是，难道真的就忙到抽不出身来见他一面吗？要不要现在去医院看看，也许运气好正在值班…… 正想着，那种如芒在背地感觉又回来了，“好啊你个小贼！还不死心，真以为我是吃素的！我为民除害还整好出气了。”他这么想着，就沉住气继续缓步慢走。
那人够大胆的，离他几步路不远不近坠着，跟了大半路还不动手。“够有耐心的啊。”李熏然心里盘算着，循着个拐角处守株待兔，等人跟上来他推着人手臂关节一扭就制住了抵在墙上，手铐咔嚓一声把人双手拷在背后，顺脚往人膝后一踢，那人顺着就跪了下去，“警察，老实点儿。”说着就把人脖子往下按。
声音是熟悉的声音，但比那时候更低沉了，严厉的声气儿不是他一向习惯的。凌远晃晃脑袋，不是想这些的时候，他低低叫了声“熏然”。
李熏然正要扭着他回局里呢，一听这声就动不了了。明明应该高兴，可他眼睛涨得酸痛，这声音比他想象中让他激动，他一把把人拉着转过来，没想到重逢的画面竟是这样。
解手铐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，他想或许就该这么一路铐着他。他看凌远抚了抚手腕拍了拍膝盖，不由尴尬地低声问，“没扭到吧？”凌远抬眼看他，“你小子真是长大了，都敢拷我了。”
李熏然也一眨不眨地观察他，头发剪短了，脸上比从前丰润些，看起来不似从前锋利，眼睛还是那双眼睛，眼前的人，熟悉，也陌生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，“拷你怎么了，干都被你干过了。”
凌远的呼吸马上就急促起来，可他脸色并不好，克制里甚至有一些愤怒，他不该这时候撩拨他。
李熏然很直接，“你回来了怎么不找我？”
“你知道我回来了，怎么不来找我？”凌远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带点儿情绪。
李熏然想，明明是你走了，你发哪门子火。
俩人一路走，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。
“我去看叔叔阿姨了。”凌远忽然说。
“我妈没打你？”
“她说，回来就好。”顿了顿又说，“你都有女朋友了，她打我做什么。”
李熏然刚想脱口而出，“什么女朋友？”忽然就想起来一件事……他忙问，“所以你跟瑶瑶一直有联系？”
“你怎么知道是她告诉我的？”
李熏然哼了一声，特不屑地白他一眼，直到这一眼，凌远才觉得，当年他遗失的小孩又回来了，活泼调皮、没心没肺，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坚硬挺括、一丝不苟、一脸防备。
可这熟悉感实在太短，凌远几乎以为那是错觉，李熏然不再说话，只是一路走，沉默在他们之间漾开，漫成深湖与鸿沟，凌远想，原来这才是阿姨想要的，他总以为他们彼此都等在走失的路口，当他回来，才发现岁月早已让他们渐行渐远，错过的都已经错过，坚守的也早已成为缺口。
“所以，你什么时候听说我有女朋友的？”
“听说性格活泼、热情似火。”
“到底什么时候？”
“还跟以前一样爱审人呢。”凌远轻笑。“前年。”
“前年几月？”
凌远转过去看他，“有区别吗？”
李熏然真的生气了，“是挺热情似火的，你差远了。”
凌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，那眼神像是受伤了，他一步跨到李熏然面前，用一个狠辣的吻否定他说的话。年轻的嘴唇立刻迎上来，急切而渴求，两天没剃的须根刮蹭着他，是从前的李熏然不曾给他的感觉。
凌远伸出手抱住他，那是久违了的悸动，这躯体比从前精壮，这容颜比从前深刻，这闭起的双眼比从前紧张，但这嘴唇，一如从前火热。
他们搂着彼此，李熏然贴着他轻轻地说，“都怪你，这一天迟到两年了。”
